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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三十岁的女孩,爱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谭香山 陀螺电影 2022-06-29



#《衰姐们》Girls 

( 2012-2017)




撰文 | 谭香山

编辑 | 车小爷




编辑的话


最近因为出演了《婚姻故事》,又有星战新片上映的“司机”Adam Driver大火,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Adam Driver,是在HBO的电视剧《衰姐们》里,他在里面饰演了女主角汉娜并不梦幻完美,总是分分合合,却极其真实的男友。


▲ 《衰姐们》里的Adam Driver


于是跟一直非常喜欢的作者香山约了一篇稿。《衰姐们》琐碎生活流,没有太多噱头,女主角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在国内并不是很火。但相信关注美剧的朋友们,都知道Lena Dunham的这部剧在2012年横空出世时,国外评论一片溢美之词多么热烈。


莉娜·邓纳姆(Lena Dunham)作为《衰姐们》的导演、编剧和主演,是不逊于“菲编”菲比·沃勒-布里奇(Phoebe Waller-Bridge,《伦敦生活》《杀死伊芙》)和格蕾塔·葛韦格(Greta Gerwig,《伯德小姐》《小妇人》)的“才女”,可能使用“才女”这个词会有些冒犯政治正确,但实际上,她的创作的确一直与女性主义密不可分。《衰姐们》也是我所认为的,现代年轻女性需要看到的那种影视作品,甚至远远甚于《伦敦生活》。它讲述的,是每一个女孩的生活,没有水到渠成的缠绵悱恻,没有犹如开挂的“独立大女主”剧情。我们能看到的,是现实生活温柔与残酷并存的真实面貌。


由于同样以四个女性为主角展开故事(不由得想到郭敬明的《小时代》系列也是同样的人物架构),作者在文中将《衰姐们》《欲望都市》做了细致的对比。然而对于即将跨入21世纪第三个十年的现代女孩们来说,《衰姐们》的参考性和能够带来的共鸣,远远超过《欲望都市》,也超过《伦敦生活》(没有拉踩的意思)。


我们不是Vogue的专栏作家,靠观察人间情爱就可以填饱肚子,有曼哈顿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在侧,也不是雷厉风行的公关公司高层和大律师,更不是出身阔绰的艺术策展人,可以踩着高跟鞋和闺蜜们先喝完早茶聊聊八卦,再悠闲地打车上班。


我们更像《衰姐们》里的女孩们,毕业即失业,出行靠地铁,时不时接受着与其关系复杂的父母们的经济救济,有尴尬的理想,和尴尬的收入。身边的男孩们不尽完美,来了又走。即使是Jessa这样嬉皮士般的酷女孩,也要烦恼柴米油盐;更不用说Shoshanna,“其貌不扬”又“身无所长”的她,总是被淹没在人群里,拘谨又透明,到23岁还是处女。


《衰姐们》告诉我们,做一个励志的、独立的、坚定的年轻女孩,没有口号里说的那么简单。这些琐碎,是小人物的渺小,也是生活本身的伟大。我想瓦尔达对《衰姐们》的喜爱,也是源于这种”伟大“,才会让法国新浪潮之母,和纽约叛逆女莉娜·邓纳姆,有了这样奇异的交集。


▲ 瓦尔达与Lena Dunham


诚然,当Adam Driver穿越整个纽约去见强迫症发作的汉娜,那个脾气古怪,身材平庸,才华可疑的都市女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融化。但我们对这真实生活中亦存在的吉光片羽熟悉得很——它的最大特点,便是转瞬即逝。这些浪漫的瞬间藏匿在汹涌生活的角落里,不时短暂地温暖一下我们的心,这小小的火消逝过后,我们又像《衰姐们》里形形色色的女孩们一样,再一次胆怯又无畏地站在生活面前。





原题“这进三步退两步的人生”



《Girls》(豆瓣译名《都市女孩》,下文作者统一将《Girls》中文名译为另一译名《衰姐们》)非常时髦,这种时髦是二十一世纪初的时髦。就像《欲望都市》是二十世纪末的时髦一样。这里的“时髦”不是指《欲望都市》中的大衣柜、露背礼服、cosmopolitan鸡尾酒或名牌鞋履,也不是《衰姐们》里的鸦片茶、可卡因、苹果手机、牛油果早餐咖啡馆或亚当·德赖弗(Adam Driver)的美丽肉体。


▲ 《欲望都市》


上世纪末,《欲望都市》毫无疑问是前沿的。以性爱专栏作家为主角,聚焦在纽约生活的四位三十岁女性。在女权主义方兴未艾的二十世纪末,它关注的问题相当时髦:单身生活、女性之间的友谊、女性在职场和社会中的位置、女性写作、多种类型的婚姻及不婚的可能性、姐弟恋……以及最重要的,情欲与爱情。尽管该剧最后沦为王子公主式的爱情神话,也不影响其当年产生的影响。


▲ 《欲望都市》


《衰姐们》的主创莉娜·邓纳姆(Lena Dunham)生于1986年,母亲是知名摄影师,父亲是画家,从小在SOHO区长大,而后搬去布鲁克林,是纽约众多艺二代中的一位。1998年,她12岁,HBO已经开始播放《欲望都市》第一季。四位性格迥异的年轻女性,在纽约寻找生活的意义,《衰姐们》直接沿用了《欲望都市》的人物架构。尽管后者在现在已经沦为老派肉麻肥皂剧的同义词,我们还是难以否认其对《衰姐们》的影响——这仿佛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模仿和嘲笑关系。


▲ ”特立独行“的莉娜·邓纳姆


第一集,从欧洲游玩回来,一口伦敦腔的嬉皮士洁莎(Jessa,由Jemima Kirke饰演)

进入肖珊娜(Shoshanna,由Zosia Mamet饰演)的公寓,并表示从未看过《欲望都市》,还不用Facebook时,后者就大叹其新潮和酷——酷女孩是不看肥皂剧的,酷女孩也不沉迷社交网络,酷女孩不恋爱,酷女孩不伤心。


▲ 酷女孩Jessa


所以《衰姐们》不是一个关于酷女孩的故事。在上世纪末,踩着恨天高、包里装一打超薄安全套的凯莉·布拉德肖(Carrie Bradshaw,《欲望都市》女主角)还是酷女孩的代名词。她靠写作就能养活自己,在纽约有一个舒适体面的单身公寓,甚至有一间走入式衣橱——在诸多关于纽约的浪漫幻想中,这大概是最不实际的一个。


▲ 《欲望都市》女主角凯莉


然而时光变换,21世纪的欲望都市故事是鸡毛蒜皮。四位年轻女性,汉娜(Hannah,由Lena Dunham饰演)、玛妮(Marnie,由《逃出绝命镇》中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Allison Williams饰演),洁莎和肖珊娜,各自有不同的性格和事业,在大都会纽约辗转生活,也遇到不同的人和爱情。


同样是四位纽约单身女性的故事,在莉娜·邓纳姆笔下就琐碎且狼狈得多。


▲ 《衰姐们》里的四个女孩


然而,搞文学的汉娜完全无法靠写作生存,靠父母支持到二十五岁后突然失去经济来源,实习工作无法转正,逼仄公寓的室友换了又换,一块钱掰成两半花。


▲ 汉娜


画廊经理人玛妮可以一夜间失业,只能去咖啡馆打工;


▲ 玛妮


酷女孩洁莎给人看孩子,辗转于各个男友和朋友家;


▲ 洁莎


应届毕业生肖珊娜活到23岁还是个处女,因此没人愿意睡她。


▲ 肖珊娜


在《衰姐们》里,大家都过得狼狈,而这狼狈是相当真实的狼狈。不值得大书特书,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戏剧性,无非是人性而已。莉娜·邓汉姆的剧本写作功底惊人,以至于这种狼狈都有了某些微小却真实的戏剧效果。


汉娜试图变成一个酷女孩,变成一个21世纪的凯莉·布拉德肖,成为一代人的声音,却总困于现实的琐碎牢笼——找不到工作,截稿日将近,男友和好朋友在一起了,同事惹人讨厌或老板令人忧心。这些烦恼都被处理成生活中的轻喜剧,偶尔让人捧腹,但更多让人心酸。


▲ 《衰姐们》


但就这样,四位主人公也都三十岁了。有人闪婚,有人离婚,有人出轨,有人出柜,有人暴毙,有人去日本,有人成了歌手,有人怀孕。这是个成长故事,但结束时,观众也不明白主人公到底有多少成长。


这就是该剧最为出色的一点:它“不提供故事情节上的真实,仅仅表达一种情绪上的真实”。六年六季,我们确实见证了四个角色的生命并心有戚戚,但剧情主线本身却是反故事的。


▲ 《衰姐们》


汉娜不曾大彻大悟,人生也不曾遇到任何戏剧性的时刻。收到了梦想中的去爱荷华写作项目的录取书,却在开学两周后就崩溃逃离;得到了GQ的撰稿工作,却因为压力太大而心生退意。


爱情和友谊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何我们总会为其中的友谊描写动容:她们总是翻脸,总是吵架,总要搬走东西去寻找某些新生活的可能性。可是最后一圈兜转回到原地时,身边还是那些相同的人。


▲ 《衰姐们》


《衰姐们》中的友谊和《欲望都市》式的“女性早餐俱乐部”不同,大家从未衣着鲜亮地在餐馆就着鸡尾酒和咖啡聊天。《衰姐们》里的朋友总是在各种“不体面”的场景里说话:在卫生间里,在搬家车里,在狭窄的厨房里,在酒吧肮脏的后巷里。


争吵也总是令人身心俱疲,令彼此面目可憎。但在孤独时刻过后,还是忍不住回到朋友身边,多少出于一种懒惰和惯性。这不是理想友谊的颂歌,而是停滞不前、进三步退两步的真实人生。


▲ 《衰姐们》


生活本身就是碎片化,充满并不恰到好处的巧合,“生活是高速转动的洗衣机,你是待洗的衣服,而不是按下洗衣按钮的人。它不施加你在漩涡中自我掌控的幻觉,它去探求在漩涡中随波逐流还自得其乐的可能性。”


《欲望都市中》凯莉和她的“Mr.Big”,那样的大团圆不可能在《衰姐们》中出现,尽管该剧或多或少给我们一些戏剧性的希望:第二季结尾,完美男孩亚当狂奔穿过纽约,将强迫症发作的汉娜从床上抱起时,所有观众都会动容。



但这非现实的希望也只闪烁一小会儿。《衰姐们》也从来不是一部关于完美爱情的故事,作者、角色和观众都明白爱情并不是生活里天降神兵的部分。汉娜的问题并不会因为爱而消失,而爱会成为新的问题。


▲ 《衰姐们》里的Adam Driver


《衰姐们》的时髦并不限于这种极端现代的真实感和反戏剧性。莉娜·邓纳姆本人对女性主义和现代问题的深刻关照贯穿了整部剧集。时常出现的汉娜个人单独剧情就完美展现了出色的室内戏写作能力和思考深度。



第六季第三集“美国丽人”在一间公寓中完成了近几年来对于性暴力和性权力最掷地有声的探索,也极端尖刻地指出了“Metoo”等女权运动所面临的问题。然而,笔者最喜爱的还是第二季第五集和帕特里克·威尔森(Patrick Wilson)一起出演的二人集“One man’s Trash”


在这集中,汉娜阴差阳错进入英俊成功医生乔书亚(Joshua)的生活,度过几天后又独自离开。全集色调轻简,配乐沉着,围绕着交流和孤独的主题,以垃圾形成一种首尾相连的隐喻:乔书亚向汉娜工作的咖啡馆投诉有人将垃圾丢在他的垃圾桶里,汉娜尾随并解释说是她丢的垃圾,而后开始了一段长达两夜的喋喋不休和互相倾诉。乔书亚说自己对前妻关心不够,汉娜则诉说自己将一切经验都狼吞虎咽,



“垃圾”这个隐喻之妙,不仅仅在其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言语的指涉,还在于其阶级上的揭露作用。乔书亚的阶级中,每个人管好自己的垃圾桶,不将垃圾丢到别人的桶里是基本礼貌。这种文明和礼貌也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巨大疏离。


而汉娜的“垃圾”四处逸散,她也总是拾起别人给她的各类精神负担和话语。当她试图和乔书亚认真交谈,对方却睡觉准备上班时,“别人的垃圾”的隐喻终于清清楚楚——汉娜的话语对于这个事业有成的医生来说,不过是诸多“他人垃圾”中的一种,而汉娜并非多么特殊的女孩,也仅仅是试图说话却失语的人中的一个。剧集最后,汉娜帮乔书亚丢掉垃圾,重新走回她熟悉的街道,配乐及画面之克制令人默然。这样静默、匀美的小品折射一个现代社会的核心拷问,乃是莉娜·邓汉姆的拿手好戏,也是剧集里最闪烁的片段。



《衰姐们》的翻译其实不恰,片中的几位女主角尽管生活狼狈,却也并不衰。生活不是关于好运或坏运,不是关于天晴或下雨,爱或失恋。生活是进三步退两步,往前走时若有所思,却滞留原地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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